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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今又至

時間:2023-04-04 13:36:26

  疏漢林

  “清明大似年”,祖輩父輩常掛嘴上。

  每年清明臨近,總有一個小個子男人不可抗拒地走進我的記憶。他叫仁寬,同族的,跟祖父一個輩分,矮矮的身材,栗子臉,說話半語,走路一瘸一拐。他褲腳綁腿似的扎著,似乎年年戴著那頂灰不拉嘰的深藍色瓜皮帽。

  他,一年不冒地,到村后的小山上做清明。兩只籃子,一只裝著香紙,另一只裝著齋碗,掛在扁擔兩端的木頭水桶鉤上,一上一下地顛簸著,晃悠著。他走路本來就不利索,肩上有擔子就更吃力,顆顆豆大光亮的汗珠早從額上滾下來??匆姷娜藷o不替他捏把汗,擔心他的籃子會掉下來。小山上有人來祭祀,村里的頑童就呼啦地跟過去,心念的是那沒炸響的爆竹。

  那年月,大年初一放一千鞭的開門炮是最長的了,做清明冬至放二分錢一掛十個的小爆竹。祭祖爆竹響,先人才曉得喊他吃飯——老人常這樣說。但是仁寬沒有一掛,每座墳只取兩個爆竹投到燒著的大表紙里,噼——啪——。有時只響一個。有時一個也沒響。這時他又取兩個投到火里,然后,吃力地跪下以頭叩地,板正地磕三個頭。年輕的熟人看見大聲調侃:“仁寬哈——,做清明啦——,放倆爆竹,不做不更???”仁寬聽不出嘲諷的意味,急了:“不——不——不做!哪個——哪個——沒——沒娘老子?”

  頑童鸚鵡學舌著,哄地笑著跑開了。

  仁寬,每年做清明似乎獨自一人。

  誰都知道,那年頭沒經濟來源,好手好腳的人也常為做清明發愁。仁寬不能下地干活,隊里讓他看青,不讓雞畜生糟踏莊稼,一天半個工,養活一家人,其困難可想而知。上世紀八十年代修譜前,他家藏著一本不全的祖上家譜,束家大院(束氏后改為疏氏)上百戶人家唯一的一本家譜。據說破四舊時,他赤手從熊熊燃燒的火堆里搶出來的。想起仁寬那份虔誠,直到今天還很感動。

  父親每年留擔柴賣著做清明。有一年沒柴賣,把菜園里的嫩蒜苔拿街上賣了。蒜苔每年只有一兩把,嘗春的美味,那年一家人沒嘗新。

  我上學后,父親就帶我跑遠路做清明,一山又一山:孫家院屋后、束家洼、大石洼、西牛山,最后是村邊的老墳。沒樹沒柴的大石洼,是沒錢人的墳山,由此衍生出“困大石洼的”這咒人的話。父親的弟弟冬青、妹妹大奤,幼時得天花一晚夭折,祖父天不亮一擔挑到大石洼,親手埋了骨肉。每到一處,父親年年重復著同樣的話:這是哪個老人,那是哪個老人,身世如何,歸宿怎樣。東不園、束家磯的束家先祖,改革開放后人們不再為生活發愁,每年輪流做莊敲鑼打鼓做共同清明,最后在一起聚餐。

  那時只有星期天放假,父親就選擇在清明邊的星期天祭祖。母親常叫我到菜園掐兩匹青大蒜葉,切兩段在碗肉上擺成十字。拓粑切成豆腐乳塊大小的“山粉圓”,那是小時從未缺席的素碗,如今已被生腐代替。他姓做清明插標為記,不知疏姓為什么不用紅紅綠綠的紙標。兒時不識清明意,滿山跑著尋映山紅,去除花蕊塞進嘴,貪圖一口青澀里的清甜。路過村莊看見楊柳,就猴急地爬上樹掰柳條編帽子。鮮亮青綠的柳條帽子戴頭上,感覺像春天一樣精神,風光無限地在同伴面前喊:“清明不戴柳,來生做黃狗?!?/p>

  曾天真地問父親,不是說正月過完年祖宗到江南去,清明祖宗回來了?父親說從古至今就是這樣,爹爹(祖父)的爹爹帶爹爹小時做清明,爹爹帶我小時做清明,現在我帶你,以后你帶你孩子……一年又一年,父親帶我走過的山山水水,在我腦海畫出家鄉坐標,繪出家鄉河流山脈的走向。

  年年清明節日

  吾鄉的人們

  必定攜著祭品和冥紙

  去墓仔鋪,祭掃祖先的墳墓

  祖先的顏面,識或不識

  吾鄉的人們

  祭拜時,悲傷或不悲傷

  傳說虔誠依然

  吾鄉的人們,祭拜著先祖

  總是清清楚楚地望見

  每一座碑上面,清清楚楚地

  刻著自己的名姓

  年年清明節日

  吾鄉的人們

  必定去吾鄉的墳場

  祭拜自己

  這首《清明》,是上世紀九十年代讀到的,驚嘆詩人驚人的奇想,多么深刻地一語闡明祖先崇拜,因此一直留在心底。作者是臺灣詩人吳晟,一顆悲憫之心,理解、尊重虔誠之至的百姓。祖父老了,父親做清明;父親老了,我做清明……

  改革開放涌起打工潮,我也離開家鄉到外地謀生。每年,父親獨自或跟倆弟弟做清明。二叔我喊老爺,他每年從合肥回來做清明,后來跑不動就是堂弟回來。家鄉風俗,結婚二朝(zao)生子三朝(zao)要標墳。我結婚次日當然要給祖宗送飯,妻子、姐姐、妹妹都是第一次上祖墳山。那天,父親特別開心,擺碗、燒紙、磕頭,無不虔誠之至。天藍風柔草香,父親的歡顏至今記憶猶新。但沒想到,那是最后一次和父親上山祭祖。在父親生命最后的日子,親人不忍說破是絕癥,父親也不追問,臥床不起仍想著做冬至:“我的病就是好了,今年上山做冬至也跑不動了?!蔽亿s緊背過臉,眼淚刷地下來。

  人生天地間,忽如遠行客。父親離開我們已經八年。八年里,我只有一年在家過完年,出元宵提前做了清明。小弟每年從上海趕回或提前做清明。孩子大一寒假,也就是她祖父去世第二年的臘月,回老家上山祭奠了祖父。孩子自小隨我們打工在江蘇,上完小學讀完高中,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上山祭祖。流年碎影蕩心頭,都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憶。風雨梨花寒食過,幾家墳上子孫來?是不是自己已成被人戳脊梁骨的人?從農村涌向城市偏安一隅,而失去很多很多,這是不是生存的悲哀?夜深人靜,我的靈魂難以安寧,那傷懷飄忽的思緒,常如驟雨初歇時天上洶涌奔騰的烏云。

  祭祀先人是死者生前的愿望,也是生者感情的需要。親情是與生俱來的天然情感,也蘊含著人間大義。清明墓祭是由親情衍生的祭禮,祭拜的是祖宗和前輩,而不是什么神靈。為先輩掃墓,自己去還是不去,理智得出的結論是一樣的。但理智同時告訴人們,自家的祖塋應該有人祭掃。民諺云:無后人,一光墳。而祖墳整理、培土了,插鮮花、紙標了,燃香放鞭了,彰顯子孫后代的孝義與忠誠,看到薪火相傳、人丁興旺。清明常在,家國常青。

  常常問自己,父親去世八年,怎么一回也沒夢見?父親辛苦一輩子沒一日閑著,哪怕大年初一也只歇半日,鞭炮鑼鼓聲的下午又忙開了。而印象里父親仿佛不曾離開我們,仍像風一樣奔波在路上,相信父親已不為物役不為心累,而是在云游。祈禱父親在另一世界樂逍遙,盼望父親飄然入夢,我們一道再做回清明:我挑著祭品,父親背著手;去撫摸一下纏著壁虎藤的墓碑,去拔盡墳上的荊棘雜草,去為老墳培培土……

  清明今又至。

  懷念父親。

  懷念祖輩父輩,那顆像向日葵追隨太陽般虔誠的心。

  來源:文鄉樅陽

稿件來源: 樅陽在線
編輯: 蔣驍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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